朱翊钧身不由己地扑通一声,跪到地上李太后拍案而起,声音尖利“
朱翊钧身不由己地扑通一声,跪到地上。李太后拍案而起,声音尖利:“你知道你的罪过吗?”
朱翊钧不敢回话,浑身如筛糠。李太后开始一五一十地数落他的罪过,越数落越生气,最后居然掉下眼泪。朱翊钧也是哭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。
李太后擦去眼泪,冷冰冰地问朱翊钧:“你知错吗?”
朱翊钧叩头如捣蒜说:“儿知错了。”
这情景连站在一旁的冯保都于心不忍。李太后见到儿子的狼狈相,叹息一声,要朱翊钧站起来,去书橱上找来《汉书》,让他翻到第六十八卷。朱翊钧轻声念出口:“霍光传。”
“读!”李太后口气威严。
朱翊钧开始读,当读到“光即与群臣俱见,白太后,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”时,眼泪再度流下,这眼泪半是恐惧半是委屈。霍光废昌邑王乃中国历史上重大的政治事件,朱翊钧当然读出了其中意思。他明白,现在的霍光就是张居正,他母亲看上去就是张居正的帮凶,还有那个冯保,则是张居正的内线。他的一举一动,都受冯保的监视,冯保知道了,李太后就知道了,张居正更知道了。
他没有读完《霍光传》,双腿一软跪到地上。李太后声色俱厉:“不是只有你才能当皇帝!”
这无疑是晴天霹雳,朱翊钧魂不附体,恐惧得一言不发。李太后吩咐:“去请张先生来,看看我大明朝的这个皇帝,还留不留!”
张居正早就得到朱翊钧痛殴小内监的消息,他也知道李太后会过问,但没有想到问题会这样严重。连他都认为李太后有些小题大做,他对李太后说:“皇上固然有错,只是道德瑕疵,没有到废立的地步。”
李太后余怒未消:“张先生不必维护他,他现在就如此,将来真的亲政了,还不毁了大明朝!”
张居正望了一眼跪在身旁的如同被主人狠揍的死狗似的朱翊钧:“皇上本性不坏,只是一时糊涂,要他痛改前非就好。”
李太后追问:“他还能改吗?”
“能!”张居正说完,用眼神示意跪在地上的狼狈不堪的朱翊钧。朱翊钧倒很机灵,叩头向李太后哭诉,他一定痛改。
李太后态度缓和下来,说:“既然要改,那就让天下臣民皆知。张先生,你帮皇上写两道罪己手诏,一份给内廷,一份给内阁。”张居正遵旨。
说是帮皇上,其实张居正根本就未和朱翊钧商量一句。他回到内阁,不假思索,铺开纸张,以朱翊钧的口吻先写给内廷:“孙海、客用凡事引诱朕,无所不为,贬到南京孝陵(朱元璋的陵墓)去当菜农。你们司礼监的所有人既受朝廷爵禄,朕偶尔昏迷,犯下错误,你们就该劝谏朕,可你们却图朕一时欢愉,尽情放纵朕,真是该死!今后如果还有奸邪小人引诱朕,你们司礼监任何人都要举报,并发外廷知道。”朱翊钧看了这道罪己手诏,咀嚼着无声的怨恨,也只能同意。
再看发给内阁的那道诏书:“孙海、客用已被朕发配南京。先生和诸位大臣既为辅臣,见朕犯错怎能坐视不管?先生既知此事就该谏朕,让朕成为尧舜那样的君王,先生也就成了尧舜的臣子。从今而后,无论朕在宫中有何过失,先生都要劝谏,不可姑息朕!”这就是授人以柄,朱翊钧的屈辱怨恨可想而知。
朱翊钧愤怒悲伤,冯保却欢欣起来。他对张居正说:“司礼监最近有几个混账,总和我过不去,趁此良机,张先生帮我把他们一并除了吧。”
这是顺水人情,张居正很乐意做。在他眼中,内监就没有几个好人,除一个是一个。于是,朱翊钧又收到张居正的奏疏。张居正说:“司礼监太监孙德秀、温泰,兵仗局掌印周海都有引诱您的潜力,所以都应被惩处。”
朱翊钧看着这道奏疏,咬牙切齿,但也只能同意。恨一个人,很多时候并非是此人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,而只是因为他伤到了自己的自尊。孙海、客用事件是朱翊钧和李太后、冯保、张居正的一次斗争,结果他惨败。这种羞辱始终埋在心底,直到几年后才被他以复仇形式释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