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子说:“君子所以与一般人不同,就在于他们所存之心。君子把仁存于心,把礼存于心。仁人爱护别人,有礼的人尊敬别人。爱护别人的人,别人也常爱护他;尊敬别人的人,别人也常尊敬他。这里有个人,他对我蛮横无理,那君子一定会反躬自问:我一定是不仁,一定是无礼,否则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?要是自问做到了仁,自问做到了有礼,而那人还是那样横蛮,君子一定再反躬自问:我一定是不忠。要是自问做到了忠,而那人横蛮如故,君子只好说:‘这不过是个狂妄的人罢了,像这样,那与禽兽又有何区别?对禽兽又有什么可责备的呢?’所以,君子有终身的忧虑,没有突发的担心。至于所忧虑的事是有的:舜是人,我也是人;舜能成为天下人的榜样,且可流传到后世,而我还不免是个乡里的普通人,这才是可忧虑的事。忧虑又怎么办呢?要做到像舜一样罢了。至于君子所担心的事就没有了。不合于仁的事不做。不合于礼的事不干。如有什么横祸飞来,君子并不担心。”
禹、稷当平世,三过其门而不入4孔子贤之。颜子当乱世,居于陋巷,一箪食,一瓢饮,人不堪其忧,颜子不改其乐,孔子贤之4孟子曰:“禹、稷、颜回同道。禹思天下有溺者,由己溺之也;稷思天下有饥者,由己饥之也,是以如是其急也。禹、稷、颜子易地则皆然。今有同室之人斗者,救之,虽被发缨冠50而救之可也;乡邻有斗者,被发缨冠而往救之,则惑也;虽闭户可也。”
稷:周的始祖弃,舜时为农官。稷无“三过其门不入”传说,杨伯峻引杨树达语曰:“本禹事而亦称稷。”
颜子事,见《论语·雍也》。
被发:披着头发;缨:系帽绳;缨冠,连绳带帽一起套在头上。
禹和稷处太平时代,三次经过自己家门也不进去,孔子称赞他们。颜渊生当乱世,住在狭小的巷子里,一筐饭,一瓢水,别人受不了这样的清苦生活,颜渊却不变他内心的快乐,孔子也称赞他。孟子说:“禹、稷和颜渊行事的道理是相同的。禹心想天下有淹入水中的人,如同是自己使他们淹入水中一样;稷心想天下有挨饿的人,如同是自己使他们挨饿一样,所以他们会如此急迫。禹、稷和颜渊如果互换一下位置,态度也都会一样的。现在假定有同室的人互相斗殴,那就一定要去救他们,哪怕是披头散发就匆忙顶着帽子、连帽带也不结就去救都可以。要是乡里邻人互相斗殴,也披头散发就匆忙顶着帽子、连帽带也不结就去救,那就未免太糊涂了;这时,那怕关起门也是可以的。”
公都子曰:“匡章,通国皆称不孝焉。夫子与之游,又从而礼貌之,敢问何也?”
孟子曰:“世俗所谓不孝者五,惰其四支,不顾父母之养,一不孝也;博弈好饮酒,不顾父母之养,二不孝也;好货财、私妻子,不顾父母之养,三不孝也;从耳目之欲,以为父母戮5四不孝也;好勇斗狠,以危父母,五不孝也。章子有一于是乎?夫章子,子父责善而不相遇52也。责善,朋友之道也;父子责善,贼恩之大者。夫章子,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?为得罪于父,不得近,出妻屏子,终身不养焉。其设心以为不若是,是则罪之大者。是则章子已矣。”
从:通“纵”;戳:羞辱。很:同“狠”。
不相遇:合不来。
公都子说:“匡章这个人,国中之人都说他不孝,老师却跟他交游,且对他相当敬重,请问这是为什么?”
孟子说:“世俗认为不孝的行为有五种:四体不勤,不管父母的奉养,是一不孝;嗜好下棋饮酒,不管父母的奉养,是二不孝;贪好钱财,偏爱自己的妻室儿女,不管父母的奉养,是三不孝;放纵声色的欲望以至于犯罪,使父母蒙受耻辱,是四不孝;专逞血气之勇,喜欢逞勇斗殴,以至于连累父母,是五不孝。章子有一项这样的行为吗?章子不过是由于父子之间以善相责,把关系弄僵了。以善相责,本是朋友相处的准则;父子之间以善相责,是最容易伤害感情的事。章子难道不想有夫妻、母子的团聚吗?因为得罪了父亲,不得和他接近,自己只好赶走老婆,疏远儿子,终身不受他们的奉养。他的用心是认为,不这样做罪过更大。章子不过如此罢了。”
曾子居武城5有越寇5或曰:“寇至,盍去诸?”曰:“无寓人于我室,毁伤其薪木。”寇退,则曰:“修我墙屋,我将反。”寇退,曾子反。左右曰:“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。寇至,则先去以为民望55;寇退则反,殆于56不可。”沈犹行57曰:“是非汝所知也。昔沈犹有负刍之祸5从先生者七十人,未有与焉。”
子思居于卫,有齐寇。或曰:“寇至,盍去诸?”子思曰:“如伋59去,君谁与守?”
孟子曰:“曾子、子思同道。曾子,师也,父兄也;子思,臣也,微也。曾子、子思易地则皆然。”
武城:鲁国邑名。
有越寇,杨伯峻《孟子译注》说:据《左传》哀公二十一年以后吴鲁越鲁关系史的记载,武城一带是和越灭吴后疆界犬牙交错之地,越寇来去甚易。
先去以为民望:是说百姓看了会仿效这种行为。